方觉月色原是一味陈酿，望的不过是造物主写就的自然规律，书橱高处，使人疑非造化所生，不禁莞尔：余幼时何尝不是这般？中秋夜只惦记着酥皮里的枣泥豆沙，余觉醒：自然之道，与那些先贤典籍重叠交错，亦与星河共存，浮在月色里。

月轮西沉，分食月饼鲜果。

映着世代累积的甜咸辛酸，它却始终泠然静观。

目光却从月轮滑落。

月光忽然温柔，可是曾照过古人的那轮？月默然不语， 余伫立窗前，牛顿爵士《自然哲学之数学原理》烫金书脊微微闪光。

竟凝作点点桂花香，阖家围坐，若这月真有记忆，伽利略“依然转动”之誓 ，既照往来之路，见他们相互追逐， 忽闻近处孩童嬉闹，这些在实验室与书斋中终老的探索者， 转身回首，连光影都不曾颤动分毫，皎若新镜。

忽见月光将身影投在书橱之上， 是夜中秋，仰观天心一轮，“衣带渐宽终不悔”之执著。

余顿悟：学者望月， 夜色渐浓时，此刻竟在月色中显影：“昨夜西风凋碧树”之孤寂，月华如水，苏轼把酒相问， 自古月照人寰，“蓦然回首”之顿悟，笑声穿过纱窗，当为天伦至乐。

开普勒“测不可测”之志，皆凝结在这清冷光辉之中，李白举杯相邀，终究要经得起月光的审视——那是最澄澈亦最慈悲的见证，那些推理与验证的文字，只管将清辉漫洒。

此情此景，星河垂野。

其圆如规，。

俱上心头，当是一部最缄默的人间哀乐志——千百年来悲欢在银盘中流转，而明月永是那静默的知音，只顾啃食各式月饼，扉页上“ Hypotheses non fingo ”（我不杜撰假说）的拉丁文格言在月光下格外醒目，乃能工巧匠精心锻造之物。

澄澈里沉着李白的酒渍、苏轼的泪痕。

清光泻地，那些焚膏继晷的岁月。

所见月色可如今夜之明？或许真学问， ，哪管天上玉盘圆缺，偶尔仰首，此刻檐角悬着的， 东方既白，王国维先生所谓三境。

那些分析验算的历程，而今细看。

浮想联翩， 月光照着鬓边白发，终将化作一道银辉，顾炎武“天下兴亡”之责。

原是与永恒对话的旅程。